庚子风云戏班子(评书的名家(一))

作者:访客 时间:2023年08月21日 08:24:06 阅读数:2人阅读

评书的大家名家太多了,不过早期的这些大家的资料很少,像二代的安良臣、邓光臣、何良臣;三代的张海风、张沛然、柯光玉,另有安太和一枝;四代的胡永隆、戴明山、赵廷贞、柯廷然、恒永通、张永福、吴永春、张永兴、韩永滔;五代的何茂顺、刘茂顺、陈茂胜、张君义、尚奎明、昆奎明、王奎盛、苏奎庆、王奎海、齐奎远、刘奎远、牛瑞泉、华瑞生、庆有轩、李有源,另有姜振名一枝等;咱们就从庆有轩说起吧。

庆有轩,原名叫白庆林,庆有轩是他的艺名,他的另一个艺名可能更有名气,而广为人知,叫云里飞,就是第二拨天桥八大怪之一。他是评书、滑稽二簧艺人,满族,北京人。他自幼入嵩祝成班学京戏,出科以后,于清光绪二十六年(1900年)庚子事变前,曾搭四喜班充任武行,事变后因该班作艺之三庆园被火焚毁而散去。因听评书《西游记》,又拜恒永通为师,学说《西游记》,取艺名庆有轩。

说评书的艺术,分为两派:一为“袍带”,二为“短打”。《东西汉》、《明英烈》、《隋唐传》等书,称为“袍带”;《济公传》、《施公案》、《包公案》等书,称为“短打”。使“躜天的”(管说《西游记》的,调侃叫“躜天”、系指孙猴而言)非评书界的活儿,另一派也。说《西游记》的艺人,最早是潘青山。他的徒弟叫安太和,学孙猴最好。听玩艺的人们,都不叫安太和,管他叫做“猴安”(有人曾说“猴安”叫“安天会”的,实是妄谈)。至“猴安”时,说《西游》的艺人始入评书界。评书界有各门之长,如族长一样。凡他的门户中传流下来的人,都归门长一人管辖。门长受本门人之尊敬,较比一姓之人尊重其族长,有过无不及。“猴安”在评书界内,为说《西游》之门长。其支派传流,仅定四个字儿,系“永”、“有”、“道”、“义”。

永字辈的艺人,如恒永通。有字辈的艺人,如李有源、庆有轩(庆有轩即老云里飞)。道字辈的艺人、如奎道顺、田道兴。义字辈之艺人,如邢义和、石义舫。他们这门传流下来的人,以恒永通、奎道顺艺术最佳、颇有叫座的魔力。其余的俱皆平凡,皆未响名。如今这些人俱故去,所存在的人,只有庆有轩、田道兴师徒而已。田道兴系瓦匠,虽拜庆为师,亦未久在各处献艺。“躜天儿”这碗饭,他是吃不成的。老云里飞虽拜恒永通为师,说的日子不多,就改“春口”啦。说《西游记》的支派,原定“永”、“有”、“道”、“义”四个字,不料传至四字上,该门之艺人,亦至此终了,亦有预兆呢!实不可略也。

庆有轩系方字旁人(北平人称八旗为“方字旁”,系指“旗”字之“方”言)。自幼入松竹成科班学戏,曾冠其祖姓为白庆林。出科之后,因好听“躜天儿”,拜恒永通为师。按着评书的支派,赐名庆有轩。说了几年《西游》,亦未大转(即未成大名)。生齿日繁、家中人口众多。为解决生活,与他长子白宝山(即今在天桥献艺之小云里飞)、次子白宝亭(宝亭曾拜焦德海为师,学习相声,台风、卖像、口白、夯头,样样都好。惜其自误,将能挣钱,便因嗜好丧命、良可叹也),父子三人,在各庙会、各市场,以白十子写字,在地上写:“平地茶园”。

特约超等名角云里飞、雨来散、风来乱父子三人,唱《探亲家》、《三盗九龙杯》。他们父子们,每逢要唱那出之先,先在地上写明了。在他们写字的时候,“年子”就圆上了(即是四面围上人了)。三个人随便“柳”着(“柳”是唱),临时现抓“包袱”(管当场抓哏调侃叫“抓现包袱”)。

在民初时,云里飞的父子班演唱的《戏迷传》盛行一时,不过唱的是俗鄙无聊歌曲,土地的玩艺,难登大雅之堂。如今在天桥演唱《戏迷传》的,是小云里飞,他的“杵门子”最硬(即是能往下要钱),一家数口,颇可温饱。老云里飞在前几年,独自一人往各处搁地,说《西游记》,使“吧嗒棍”(管说零段书,使人爱听,浅而易懂的段子,调侃叫“吧嗒棍儿”),“挑罕子”(即是卖那沉香佛手饼,江湖人管卖药糖调侃叫“挑罕子”),亦很挣钱。近年来小云里飞,因他“太岁海儿”(管年岁高,调侃叫“太岁海”了),曾劝其父在家享福,不料老云里飞子孙虽尽孝道,“章年不正”(管运气不好,调侃叫“章年不正”),得了瘫痪病,行动甚难。

他虽是吃了一辈子生意,为人忠厚,说书的时候,守本分,既不“端锅”(即是不要人家饭碗),又不“撬杠”(即是不夺人的地儿),是个“忠阳码子(厚道人)。唯其如此,恐其故后,说《西游》的就没有了。云里飞父子,学科是入班底,学说《西游》是拜恒永通,改了半“春”半“柳”的相声,乃算是“海青腿儿”。

恒永通是说《西游记》一门艺人中顶掌门户的门长猴儿安(安太和)的弟子,满族。从猴儿安开始,在北京说《西游记》的才由道情书改为评书讲说。庆有轩继承恒永通的衣钵,说了几年《西游记》,最拿手的是“猪八戒闹无底洞”一回,说书时仍打着渔鼓筒吟诵书赞,兼卖沉香佛手饼,有道情遗韵,因收入微薄,难以维生,便携长子白宝山(艺名毕来凤,人称“小云里飞”)、次子白宝亭(相声艺人,焦德海之徒)到花市大街等处撂地演出,父子用大白抹出白眼圈,用白土子在地上写“平地茶园特约超等名角云里飞、毕来凤,雨来散,风来乱”。写完后,云里飞“啊”地大声怪喊,毕来凤把鞋脱下来,光着袜底翻筋斗,招徕观众。所作之艺乃是一种托名京戏的临时滑稽,重在抓包袱儿。

如唱《三盗九龙杯》,据张次溪《人民首都的天桥》中的记载:“老云里飞把破大棉袄纽扣儿解开,算是饰周云花,壁里蹦(毕来凤)饰杨香武,锣鼓文场是用嘴说,那块写字的大白,就算是九龙玉杯。杨香武见周云龙那一幕,说三天之内要盗取九龙玉杯,说到这里,老云里飞就把这块大白拿起来往怀内衣裳儿内一放,说杯呀在这儿哪,叫你臭妹妹的盗不了去。围观众人大笑,紧跟着就要钱。”有一些京剧、相声艺人也来云里飞这里搭班参演。他们常演的节目有《三盗九龙杯》、《骆马湖》、《恶虎村》、《探亲家》等。至民国初年,云里飞父子班演唱的《戏迷传》,红极一时。

著名相声演员白全福曾写过一部回忆录《白全福先生追忆家族从艺史之我的祖父白庆林》里面记载了其祖父白庆林的点点滴滴:

从根说起,我们家的祖辈们原住在北京西直门里,靠摆菜摊为生。提起我家老祖先是白布将军,属于镶白旗的汉军,在旗人中是最次的一个旗,因为我们不是随着清兵进入关里,而是从关内随清兵来到北京城的。

我的祖父白庆林,生于1869年(清同治八年),逝于1941年,活了七十三岁。我的老祖在我祖父小的时候,把他送到京戏班学戏。当时北京梨园行,除四大徽班外,还有嵩祝成戏班,我祖父在该班坐科学艺七年,他学的行当是开口跳,像杨香武、朱光祖、时迁这类人物的戏,全是他拿手的好戏。

他在表演上,武功扎实,身段灵活,在清末庚子前后,北京各戏班演戏,他全参加过,与谭鑫培、梅巧玲等老先生们同过台,轮流在三庆、庆乐、广德、中和、天乐(华乐)等戏园演出,可是他并没有成为名角,只是一般演员。我祖父看到这种情况,感到吃戏饭很困难,“会干的是戏饭,不会干的是气饭”,所以他决意改为“撂地”作艺。但是庚子年北京因遭受八国联军侵占,市面冷落,撂地又赚不了钱,我祖父就带着我父亲去京东各县,参加野台子戏班演出,结果他们爷俩还是挣不了多少钱,不得已返回北京,照旧“撂地”卖艺,以养家糊口。

祖父白庆林在“撂地”时,感到限于演出条件,不能按戏班在戏园的正规演唱办法演出,于是他创出一种所谓“滑稽二黄”,即演唱一些京戏爱好者喜欢的唱段,从戏中找笑料,以博得观众哈哈一乐。这种表演别开生面,化妆极其简单,只用大白粉在眼眶外边画上两个白圈,再按不同的剧中人物,穿上相应的“行头”,就算齐备啦。而这些行头是用一些零星破烂品代替的,比如祖父常戴的豆包帽,支出它的两个耳子,就当“相纱”,用自己穿的破大褂当蟒袍,用自行车的里带当“玉带”,用一根木棍儿拴上一块布,就当作“令旗”。特别是他用当时的“哈德门” 、“红锡包”、“大联珠”等牌子的香烟盒,做成形状各异的戏帽,五颜六色,很是滑稽。表演时,他用嘴当胡琴和锣鼓,抓哏取笑,插科打诨,使看戏的不由得从内心发出欢笑,经常使观众笑得直不起腰来。

祖父初创这种滑稽二黄时,我父亲年纪还小,由于演出的需要,他经常跟着我祖父在演戏中赶角儿唱一出戏,爷俩配合默契,使演出妙趣横生,例如,在演唱《连环套》时,先表演“插刀盗钩”,祖父饰朱光祖,先唱“石榴花”和翻斛斗吸引观众,然后祖父和父亲又分别扮喽罗兵。祖父问:“做什么的?父亲答:“奉寨主之命,下山打一桩好买卖,禀报寨主知道。”祖父又问:“可有腰牌?父亲答:“怎地没有!”接着他唱:“从身上取下腰牌,何言列位去交待,见大王急忙交差,山底下来了好买卖。”这时就翻斛斗,翻踺子,小翻四十个,最后走到场子前边,来了一个虎跳前坡,一条腿站着,念着锣鼓经“崩、登、仓”,用手一指观众说:“掏钱!”引得观众哈哈一乐,于是纷纷解囊掏钱。

要完钱以后,接着表演“拜山”,两人又变换角儿了。祖父饰窦尔墩,父亲饰黄天霸。演到送黄天霸下山时,祖父骂父亲:“出去吧,小王八蛋!”父亲说:“您骂我小王八蛋,您在哪里?”祖父说:“我成了王八啦!”这是一个“包袱”,引得观众哄然大笑,于是又趁机向观众要钱。

在演《叭蜡庙》时,祖父饰费得功,父亲饰费兴,当祖父唱到“孩子们带路去逛叭蜡庙,太岁逛庙神鬼哭嚎”时,祖父抬腿,口中念“达得康切布鲁康切康”的四击头锣鼓点儿,来个亮相,父亲趁势翻个吊毛,祖父再来一个亮相,告诉父亲:“我的棉袄撕啦!”这时我父亲向观众一回头说:“掏钱!”

在表演《阳平关》时,祖父饰曹操,他把头上戴的“豆包帽”两边耳子耷拉下来弄平了当作“相纱”,穿上一件大褂当蟒袍,又用一根小棍儿拴上一条手巾当令旗,打扮成曹操模样。他对观众说:“我学黄润甫先生的曹操,就学他饰曹操上山这一段,您看我怎么上山。”于是他就摇摇摆摆地表演曹操上山的姿势,唱“白山脚下火焰飘,旌族招展空中摇,下得马来某就上山道。”上去绕个弯,再唱末一句“学韩信在九里山把令摇。”跟着把令旗一摇,往后一背,活像孤哀子打着魂幡模样,这时父亲搀着祖父哭着说:“孝子道谢啦!”引得观众哈哈大笑。

这就是祖父在“撂地”场上演出滑稽二黄的情形,每唱一段敛一次钱。他所创兴的这种京戏唱法,很受一般市民的欢迎。他在演唱滑稽二黄时,装龙像龙,装虎像虎,特别时他有扎实、灵巧多变的武功,表演虎跳前坡、台蛮、踺子、小翻、铁门坎等,都非常熟练,尤其是他的铁门坎,能来回表演达十五六个或二十个,气力始终充沛不衰,且能翻很高,一般人只翻一个番,我祖父能够高翻两三个,像在天空翻腾一样,因此人们称他为“云里飞”,成为天桥“八大怪”中的第一怪。

祖父到了五十几岁多由于生活的艰辛,体力日趋衰微,翻不了觔斗,于是就“弃武就文”,走上了说评书的道路。他拜评书艺人恒永通老先生为师,学说评书《西游记》。他拜师是经我外祖父灵文圣介绍的,我外祖父也是旗人,在清末说评书的当中,是文字辈,辈数最大。

我祖父改说评书时,他的艺名叫庆有轩。他自己原来有《西游记》小说的底子,自从拜了恒永通为师以后,由恒师傅把《西游记》中一些精彩章节的内容串上,让它连贯起来,由唐玄奘降生说起,到通天河完,形成一部生动有趣的评书。

祖父说评书的方式叫“鱼鼓简板”,就是在说书时,手里拿着一个筒子,筒子口蒙着鱼皮,另外还有两片竹板,说几句,“蓬蓬”地敲几下,随说随敲着筒子。祖父本来没有什么文化,他就凭着一点记问之学,练达世事人情,知道许多事情,明白一些道理,说起书来头头是道,绘声绘色,非常传神,再加上他有演戏的基础,在表演书中人物时非常细致入微,受到听众的欢迎。他边说边表演,特别是他说到孙猴一个觔斗能翻十万八千里地时,因为他在京戏班学过武功,在说书时,连说带表演,很能吸住观众。

祖父说《西游记》,每一回为一个段落,哪个“扣子”该捧该细说,他心中有数,净找热闹的情节说。全书一百多回,他能说上七十多回精彩段子,能挂住常座,一二百人的说书馆,在他说这部《西游记》时,没有“穴眼”,就是没有空座,叫座能力之强,是非常惊人的。在说《西游记》这门书里,我祖父是“门长”。当年有位邢意如,也是说《西游记》的,是我祖父的徒孙。

祖父说评书时,没有固定的园子,在北京各城区转着说。那时北京说书馆的营业情况是正月、二月买卖最好,进入五月后就不太好,是背月季节。在背月时,我祖父去到天桥、隆福寺、鼓楼、东安市场、西单商场等热闹地方和庙会“撂地”作艺,到了十冬腊月,再挪到书馆里说。

祖父说书的时候,还附带着卖药糖。药糖的名字叫“沉香佛手饼”,是用豆蔻、丁香,肉桂、沉香和素砂糖做材料,有开胃的功效,每天由祖母在家里熬制。祖父到“地上”说书时,顺便带着它,在场子里售卖,藉此多得一些收入,凑合着维持全家温饱。

我祖父除了能唱滑稽二黄、说评书《西游记》以外,还学会了一手用沙子写字的绝活,这是跟朱少文先生学的。当年朱少文老先生在地上写这些词句时,因为其中包括汉字写法和历史故事,且含有教育作用,很能吸引观众。我祖父学朱少文,也模仿着编过《八大吉样》,每逢在撂地演唱时,用白沙子写在地摊前,“一大念个天,神农问轩辕,问女蜗哪里去?炼石补青天。木兆念个桃,王禅问王敖,问孙膑哪里去?后花园内去砍桃。二木念个林,林冲问施恩,问武松哪里去?拳打快活林。……”祖父用沙子写字,等到他写完了,把观众也吸引的差不多了,然后再正式开始说唱,这种办法,叫作“招人”。

……

云里飞为人愚直,后患瘫痪,行动艰难,乃停演。其子白宝山继承其父的艺业和名号,亦被人称为云里飞。民国时期,天天领着五六个能串演生、旦、净、末、丑各色行当的伙计,在北京天桥撂地演唱滑稽二簧,名声大噪,曾被人喻为此期天桥八大怪之一。他们能演的书目很多,如《捉放曹》、《骂曹》、《桑园会》、《辕门斩子》、《坐宫》、《珠帘寨》、《法门寺》、《九龙杯》、《□蜡庙》、《铡美案》等。据《人民首都的天桥》载,演唱时,“他的场内是三条板凳,前面有一个篱笆,里面有桌凳,专门卖茶,好像是云里飞剧场的包厢。场子里很简单,一个桌两条板凳,算唱戏用的,所多的就是一块印着牛黄解毒丸广告的大台帘,做下场门。

这唱戏也有行头,在天桥算是独一份。行头的新奇和制法,真叫人叫绝,乌纱盖顶的乌纱帽,是用大纸盒改造的,上面涂些儿墨,别的帽儿也都是用纸烟盒先剪好样子,再针线缝上便成了。胡子的制法更简单,是用长头发系在铁丝上。更妙的是一根铁丝上,系着一些鹅毛,便算是舞台上的雉翎。一根芦茅棍,上系一些红线麻绳,便成了马鞭。戏衣呢,大褂不扣钮,就算是袍。更有一种特制的戏衣,是用面口袋染红了,缝成一个背心,上至天子,下至走卒,都能穿”。白宝山等除演此类滑稽二簧外,有时也串演一段相声,以资调剂。

自从庆有轩死后,创兴才几十年,共传“永”、“有”、“道”、“义”四代。说书时打渔鼓,卖“沉香佛手饼”。李有源和他徒弟奎道顺,道顺徒弟邢义儒、什义江;到奎道顺时,免去渔鼓,到义字辈连“沉香佛手饼”都不做了。李有源以“活猴”出名,奎道顺以“活八戒”出名。据说《西游记》在评书界已算失传,后继乏人。